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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一到汽车面前就忍不住要动手呢?我只能怀疑,他们嬉嬉笑笑的下面,隐藏着一种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嫌恶——嫌恶一切新玩意儿,一切科学的成果,一切来自现代都市的机械怪兽。
在他们看来,所谓现代都市不是别的什么,不过是罗伯说的那一大群科学人,亦即懒惰的人。
把这场挑衅汽车的事件归罪于马鸣,当然有些牵强,也不大公正。
但一个词的理解过程不光是理智过程,也是一个感觉过程,离不开这个词在使用环境里与之相关联的具体形象、具体氛围、具体事实。
这些东西常常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对这个词的理解方向。
“样板戏”
是一个糟糕的词,但一个在样板戏曲声中获得了爱情或青春记忆的人,一听到这个词可能会激动不已豪情澎湃。
“批判”
、“立场”
、“专案”
等并不是什么坏词,但领教过“文化大革命”
***的人,一听到这些词可能会不寒而栗深恶痛绝。
对这些词实际理解的定型,可能长远影响一个人或一个民族今后的心理状态和生存选择,却不是这些词的字面意思所能负责的。
那么,“科学”
这个词,既不能对罗伯等人猖狂诋毁科学的言论负责,也不能对马桥汉子们在公路上抄起扁担对科学成果群起而攻的偶发事件负责。
谁来负责呢?是谁使“科学”
成为了马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邪恶?
我只能说,应该负责的,可能不仅仅是马鸣。
茹饭(春天的用法)
春天到了,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语言变化的季节。
罗伯的一个远方侄儿来山里挑炭,已经走到罗伯家门口,被主人顺口问了一句:“茹饭了?”
“茹饭”
就是吃饭,古人“茹毛饮血”
就是在同一意义上使用“茹”
字。
见面问一问对方茹了没有,是马桥人一种习惯,也是一种嘴里的铺张浪费,一般来说,是一句不可当真的世故。
同样不可当真的回答应该是:“茹了。”
——尤其在眼下的春天,在青黄不接家家吃浆之际,在多数人都饿得成天脚跟发软膝盖发凉之际。
没料到侄儿有点呆气,硬邦邦回了一句“没茹”
,使罗伯一时手足无措,吃了一惊。
他问:“真的没茹?”
后生说:“真的没茹。”
罗伯眨眨眼:“你这个人就是,茹了就茹了,没茹就没茹,到底茹了没有?”
后生被逼出一脸苦相:“真的没茹呵。”
罗伯有点生气:“我晓得你,从来不讲老实话。
茹了说没茹,没茹呢说茹了,搞什么鬼么!
你要是真的没有茹,我就去煮,柴是现成的,米是现成的,一把火就成了。
要不,到人家那里借一碗也便当得很,你讲什么客气呢?”
后生被这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不明白自己刚才客气在何处,很惭愧地冒出了汗珠:“我……我真的……”
罗伯气势汹汹地说:“你呀你,都要收婆娘了,说句话还是琐琐碎碎,不别脱,不砍切,有什么不好说的?到了这里,到了家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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