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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门框的陈跛子也插话了:“我这辈子能看看西安城,就是死了也能睡实在了。”
“看你那两腿都不一般长,还想逛西安?”
胡日鬼揶揄陈跛子。
陈跛子立刻一瘸一拐朝胡日鬼扑来:“你狗日的脸黑得像锅底,牙龇着能溜瓜皮,到不了西安就让人撵回来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第二天清晨,对顾罡韬来说又是一个揪心的日子。
上工的钟声还没有敲响,他就来到了饲养室门前,一根烟没抽完,车把式们一个一个都来了。
他们把各自的牲口从马号里牵出来。
顿时,场子里“吁、吁,啊、啊,驾、驾……”
响成一片。
有的车把式带着似醒未醒的沉闷,有的车把式无精打采、满面愁容。
他们的牲口也是一副恋槽的模样,懒洋洋地哪儿也不想去,像桩子似的定在院场中间。
直到车把式把劲儿使完,把唾沫骂干,才带着满身鞭痕不情愿地退到车辕里面。
只有顾罡韬,挺胸昂首,在众多车把式和牲口中间,旁若无人地用鞭梢指挥着他的牲口。
那副神气,倒像一位驯兽师,毫不费力地就把牲口领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一鞭子也没抽,很快套好了车,跳到车辕上,用嘲弄的目光看了他的同行们一眼。
顾罡韬坐在车辕前,不时地回头望望身后的天星和淘气,他俩像被霜打了似的一句话都没有。
顾罡韬打破了沉默,从衣兜里掏出写好的两封信递到天星手上,大声说道:“喂!
这是两封信,一封给李老师,一封交给我妈,该说的话都在上面,你要好好发挥嘴皮子上的功夫,把这鬼地方吹得好听一些,让他们少操心。”
赵天星叹道:“这不用你教,我担心的是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你一个人的日子咋过呀?”
淘气哽咽道:“罡子,我跟雨花嫂说好了,你的脏衣服由她帮你洗,她还让你把灶搭到她家呢!”
话没说完,淘气就把脸转向一边,用衣袖抹起泪来。
顾罡韬看了淘气一眼,朗朗地笑道:“就要回西安了,还哭啊?”
来到良义镇,淘气、天星提着大包小包挤上了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
淘气把身子探出窗外,她想最后看一眼这熟悉的田野、树木、村庄和集镇,然而所有这一切都笼罩在雾蒙蒙的泪水中。
淘气不能自抑,索性放声大哭。
赵天星在车顶捆好行李,跳下梯子,扑上去紧紧抱住顾罡韬,随后和乡亲们握手告别,他想笑,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汽车发动了,到了最后告别的时候。
淘气依然哭得不能自抑,顾罡韬朗声道:“天星、淘部长,回去好好干,在西安等着哥儿们!”
赵天星俯身双手抱拳喊道:“罡子,多保重,你是条汉子,我们等你回来……”
他的话音没落,泪水又涌出了眼眶。
自从天星、淘气回城后,顾罡韬的生活就变得更简单了。
简单到没开过一次灶,没洗过一次衣服,村里每逢谁家改善伙食,都会把他当做家中的一员。
他的小屋从来没锁过门,那些东掖西藏的脏衣服大都被雨花嫂、雨蛋妈、贺嫂从炕洞里、草席下翻腾出来,拿回家洗净晾干后又悄悄放在他的炕头。
这天中午,顾罡韬被贺队长叫到家里吃饭,恰逢雨蛋妈来串门子,一见顾罡韬就扯开了大嗓门:“一个个一双双都走哩,你急不急呀?”
顾罡韬乐呵呵地说:“吃百家饭,睡百家炕,过的神仙日子,有啥急的?”
贺嫂搭腔道:“黄河水也上塬咧,苦日子熬到头咧。
你人长得棱整,书念得多,种地吆车都成了把式,日后给咱把队长当上,就不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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